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年年过端午,岁岁忆屈原,今年的端午,格外令人难忘。
2016年6月5日,端午节前,80名仁爱志愿者,18辆车,分成两个车队,怀揣庄严的使命,踩着不变的步伐,清晨从北京巴沟整顿出发,到涞水野三坡参与仁爱小屋揭牌仪式并并随后看望45位孤困老人。之前,涞水妇联曲主席及乡村各级干部早已做好大量摸底排查上报工作,赠送老人的物资也于前几日从北京发至当地。
年初于四家井送温暖时,还有上个月母亲节涞水孝德活动时,已见过曲主席,这次是第三次相见。曲主席很早就在高速路口等待着仁爱志愿者的到来,一如既往的朴素衣装,朴素的微笑,朴素的友谊,一切依旧。曲主席不擅言辞,每次发言不多,没有讲稿,但字字诚恳,句句贴切真实,真扶贫,扶真贫,精准扶贫,争取摘掉贫困帽子;感恩仁爱志愿者八年来的扎实付出,感恩仁爱基金会导师学诚大和尚。
很荣幸能和曲主席同行探望四位老人。四位孤困老人中,有三位是聋哑人。进入第一位老人家门,满目疮痍,满院的新旧狗粪和各种垃圾,屋里一碗几天来已凝固变馊的剩稀饭,地上到处的纸片纸盒各色垃圾,打开黑锅,几个长黑毛的馒头,不能再简陋的家具已经受潮变形,翻卷着木屑迎接厚厚的黑尘,里屋五瓦的灯泡,黑乎乎的炕上堆满看不清什么东西的东西……唯有老人灿烂如婴儿的笑脸如同一束阳光照亮整个屋子,照进我们的心。一阵无言的心酸与亲近象通电一样流过每一个志愿者心头,半分钟后,就开始一通扫除清理,换被罩,铺床单,短短五分钟,屋里院外有了点儿模样。曲主席拿出一个密封粽子,清楚耐心教给老人,从小口这里撕开,然后放进锅里热过就可以吃了;“标准贤二脸”的山东人张大德仅用一张平底大铁锨头竟然快速地打扫出清爽的院落。接下来的两家三位老人,同样的贫困与破落,同样的喜悦笑脸迎人,而志愿者们的干劲则越来越强,越来越熟练有序高效。握手,拥抱,话别,老奶奶怀抱小小猫,蹒跚着脚步,无言地一路扶墙相送,渴望亲情的眼神凝视志愿者背影不愿回家。

返回的路上,曲主席开始解释为什么这里的村落会有这么多单身聋哑贫困老人:大山里太封闭,人们走不出去,外人也进不来,于是就不断在本村近亲结婚,最后呈现出了基因缺陷的恶果。后来当地经济发展起来,修路了,开发旅游了,有能力的人都走出去或在家乡致富了,而这些近亲结婚的聋哑后代变老了,变成孤困老人。
曲主席深情地讲起了野三坡的贵人恩人旅游创始人“王大吹”——王宝义。野三坡人都知道这样的话:“先有王大吹,后有野三坡”,这位王大吹先生,把前半辈子奉献给电影放映事业,受到毛主席接见,把后半辈子奉献给野三坡的旅游事业,最初,他到北京各社区火车站发宣传单,拉游客,和旅游社合作,让京原线铁路在野三坡增设火车站,增发永定门到这里的旅游专列,才有了包括香雪在内的山民们,用鸡蛋山货与旅客换商品的机会,才有了最初乘火车到这里的游客(作协主席铁凝曾在野三坡体验生活,写出成名作《哦,香雪》)。现在,野三坡已驶入良性发展快车道,这几年投资激增,面貌大变,当地居民生活得到很大改善。“王大吹”去年刚刚逝世,享年84岁,数万农民沿路跪拜绵延30公里。
前些年,作为一名小知识分子这种动物,有学历和公职,有住房,公费医疗,学生尊重,社会需要,习性喜静,好清洁,甚爱思考与读书。每逢端午必独处,好让自己全心浸泡在屈原的精神世界里,“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非常轻灵唯美浪漫,“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苟余心之端直兮,虽僻远其何伤?”十分正直而清高,“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衣,沧狼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深奥难寻玩味不已。
而今日,一切病得不轻的无病呻吟俱往矣,唯有这句“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我们一行志愿者用脚步丈量后,再用眼睛看见:老人生活苦,但渴望真心真爱,渴求爱的心太苦了;尽管当地很多人宽裕了,但同村人并没有自发地去同情帮助孤困老人,反而有一名身粗气壮的中年妇女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满脸不悦地质问与我们同行的村主任:为什么不帮助我们家?宽裕者的心太窄太苦了;而城里的人们,匆匆忙忙,或读书做事时就昏沉,或挣钱喝酒聚会时就亢奋,与家人相处时刚强自我,面对领导与客户时满脸堆笑,从不思考生命的意义,不知老人孩子家人的需求,很多男人不包容不文明,很多女人不勤劳不节俭,年轻人贪图享受、懈怠拖拉又坏脾气爱嗔怪他人,成年人重视金钱与物质,重视名利,不重修养与教养,满腹的疑心暗鬼不信任,却不知老死病苦无常之将至,我们拿什么样的镇定安然去迎接那放下的神圣一刻?愚痴、麻木不仁而没有爱的心太苦了。
感恩病魔,从此不再得瑟。作为一名资深病号,这几年有时天天往返于医院,单位和家之间,无数次独自面对复查结果,忐忑不安,观自己的不安,深尝病苦与心苦之味,方觉农村孤困老人之艰辛之可敬可爱,和他们在一起,我的心似乎探到底了,甜与乐是生命真相的一部分,苦与痛同样是生命的真相,有谁,有多少人,敢于,勇于,乃至乐于面对他们——我们苦难深重而慈悲智慧谦卑的老菩萨?
我们是精神贵族吗?我们是天之骄子吗?即使鼓起勇气走出家门到了涞水的我们,也会恐惧:真过不了这种苦日子。谁会让您去过这种苦日子?你大可以睡自己的床,吃自己习惯的饭菜,但是否能随时提起正念? 
雨天路滑,自己跌倒自己爬,而如果一直躺在泥地里还在昏睡,如何清醒地爬起来?
回来的路上,有年轻人看到水边别墅脱口而出:在这里买一处别墅也不错。可用钱买来了风景边的房子,我们就能占有风景了吗?欣赏山里面的风景要耐得住寂寞,当钱攒够的时候,我们寂寞而空虚的心做好准备了吗?哪里才能放下这颗方寸心?这不是一个悖论吗?凭借有形的象,来寄托无形无象、无影无踪、无声无息的本心。
怪不得那么多别墅都空着。众生太苦了,众生不是外人,是自心的每个妄念。事实上,佛菩萨更不是外人,何期自性,本自清净,本自具足。

凭借着直觉一路逐步寻觅,终于得知,最让自己振奋起来的至要途径之一是苦,苦是一种崇高和清净,苦能净化人的心灵,素衣俭食,勤劳精进,默默无闻,吃苦耐劳,和善谦下,最能体会深刻的生命意义。心里由此赞叹敬仰着山上常住的师友,而沉默勤劳的孤困老人是示现在生活中的苦行头陀。
曲主席,不会言表,不爱打扮,朴实能干忍耐,却分明有大心悲愿,如一位志愿者文章里所言:她是涞水的守护神。难为她每个字都那么金贵,有力量。比我大三岁,谦虚象个妹妹,个子小,却又很高大。周日分别后,曲主席去看望了老母亲。这是个周日,人家也该休息,人家正该陪家人,而且还是端午前的周日。
启明书院的师兄们低调文明有序,甘愿奉献,不怕辛苦劳累烦琐,那种善而柔软,具有无穷的力量。又有无数的仁爱志愿者辛苦而清贫,可他们快乐而安宁,虔诚与祥和,心深意广,与社会大众的苦能和频共振,令人时时心生珍重,默默礼敬。
“标准贤二脸”张大德刚刚打来电话说:师父能为众生发这么大的愿,我们做这点儿事还怕什么?我们不求数量,扎实修行,力争踏踏实实地影响身边每一个人就行。老人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和老人在一起。
心,与师长团队一处,分外轻安;身,与孤困老人一处,格外泰然。
就在五月,母亲节我们去看望涞水野三坡孤困老人之后,师父在微博中开示:5月8日,恰逢母亲节,北京仁爱慈善基金会“仁爱孝德”项目组志愿者们到保定市涞水县都衙村等看望孤寡老人。《礼记》中说:“ 孝有三:大尊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佛教中古德曾说:“人子于父母,服劳奉养,以安之,孝也;立身行道以显之,大孝也;以念佛法门,俾得生净土,大孝之大孝也。”

分明是自己的受阴身做着中阴梦,评点着自心中的众生百态。
自问:从汨罗江到涞水有多远?
自答:净心。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