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北京仁爱慈善基金会组织的助学活动,回来已经两天了。这两天两夜,几乎无法入睡。太多的感触,太多的反思,太多无以言表的情绪,纷繁复杂,险些把我摧毁。出发前的志愿者培训,反复强调,要保护自己的情绪不被带入,否则不利于心理健康,我记住了;佛法教我密护根门,心不缘外境,心不随境转,我懂得了。可是真正面对这一切,我还是没办法去控制住心的沉重。当经历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重现,还是会悄悄的哭。
所幸,时间一点点过去,我也在用学到的方法不断的自我调整。终于能够静下来,写一写心里的话。#p#分页标题#e#
我们想看到什么?
这家有两个孩子,哥哥小涵正在读初三,妹妹小藤读初二。爸爸小脑萎缩,丧失劳动能力。而原本支撑这个家的妈妈,在几年前突发脑溢血离世了。现在六七十岁的爷爷奶奶,便成了这个家的主要劳动力和经济支柱。他们之前住的房子塌了,现在住在一个小楼的二层,孩子的爸爸说是亲戚们凑钱给盖的。房子宽敞干净,偌大的客厅里摆着一套简陋的旧沙发,墙上挂着一台山寨液晶电视机。我竟然有些失望,本以为应该看见一片凄苦破败。
然后我不断的问自己:“为什么你看见别人家里还算不错,居然会不满意?”因为我把自己当作救世主,想高高在上的施以援手,所以当我看见房子没有四处漏风,孩子们没有穿得破破烂烂,我的英雄主义无的放矢,就失望了。可是,如果设身处地的想,一对头发花白的老人,靠种地得来的那点微薄收入,要养活一个残疾儿子和两个正在读书的孩子,会是何等艰难?难道一定要对方一副惨兮兮的可怜状,才能够触碰到我们心中的柔软吗?那样情况下生起的不是慈悲心,而是一种傲慢的表演欲,通过对方的凄惨配合,感动得自己热泪盈眶。#p#分页标题#e#
我们在圆谁的梦?
刚到的时候,姑姑带着两个孩子到县城买过年的新衣服去了,本以为碰不见,可是没一会儿,他们就回来了。孩子们一进屋,大家就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打招呼,嘘寒问暖。小涵站在卧室的门口,面带微笑,却目光闪烁。我感觉他似乎很想逃进卧室,关上门躲起来。是啊,家里突然来了五六个陌生人,把自己团团围住,别说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就是大人,恐怕也会手足无措。小涵的话不多,问他什么,只是笑着点头或摇头。
奶奶说:“这孩子想当兵。”这句话好似一滴水掉进了油锅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那怎么行,你得读书!要上大学才有出息!”小涵的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后来,我把他拉到一边,悄悄的问:“你为什么想要当兵?”他说:“我也不知道,就是电视里看见他们,心里有种感觉,说不出来。”我又问:“那你知道怎么才能当兵吗?”他说:“不知道。”我说:“我也不知道,回去我帮你问问别人。但是我知道一点,如果你想一直留在军营里,就要上高中,考军校,成为一名军官,否则普通军人当几年兵,还是要退伍回家的。”他点了点头。#p#分页标题#e#
我们不应该绑架孩子的梦想,强迫他按照我们的要求去做,应该帮助孩子去完成自己的梦想。何况当兵不等于不读书。退一步讲,如果这个孩子的学习成绩没办法考入大学,难道我们就要告诉他“你完了”吗?所谓助学,不是帮助他拿到学历,而是教会他如何融入社会,找到自己人生的位置。就算做个普通军人,退伍下来也可以找到一份工作,比如司机,比如保安,等等。毕竟我们无法把每个孩子都培养成社会精英,事实上,就连我们自己也不是这社会上的精英,又凭什么去要求一个孩子?老老实实的做一个普通人,做一份自己能做的工作,替家里老人分担经济压力,又有什么不好呢?
任重而道远?#p#分页标题#e#
小梦是个高中女生,干净,漂亮,很内向,不爱说话。曾经来她家走访过的志愿者说,这次感觉小梦爱笑了,以前都是低着头,不说话,也不肯抬头看人。她的身世……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妈妈杀了爸爸,被判死刑。这是妇联白老师在路上跟我们说的,她家里的大人都骗她说父母死于疾病。小梦寄养在爷爷奶奶家里,学习很好,满墙的奖状。家里的房子虽破,却也整洁。不难看出,得知我们要来,刻意布置过。房间里提前开了小太阳取暖器,小梦的获奖证书在桌子上打开摆着。我猜爷爷奶奶一定是告诉小梦:“你要让基金会知道,你是优秀的,如果他们觉得你不够优秀,人家以后不管你了怎么办?”所以,整个交流过程中,能够感受到孩子始终小心翼翼。我们不停不停的跟小梦说话,是怕冷场,怕气氛尴尬,而我们本身也同样紧张,更怕自己无意说错了哪句话,伤害到孩子。但是我想,是不是我们应该停下来,给孩子一个说话的机会。她内向,我们就应该引导着她表达,而不是一味的说教,使孩子只有听着点头的份。#p#分页标题#e#
小梦是最让我担心的一个孩子,因为我不知道她身世的真相到底能隐瞒多久。如果有那么一天,被村里哪个没有口德的人说破,会给孩子带来什么样的打击。我们不能保证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善良的。她的学习成绩已经不用操心,这是个很上进的孩子。重要的是,我们要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有形形色色的人,我们都会面临各种各样的好与坏,有笑脸就会有冷眼,有援手也会有棍棒。如意的事情发生,我们不可得意;伤害和打击来临,我们也无须神伤。但是,这要有多么难啊!已经是成年人的我们,在生活中都很难做到这点。这需要持久的、不间断的言传与身教,才能将孩子的内心建设得强大。其实,这是所有贫困家庭里的孩子们最需要上的一课。如果我们只是灌输“只有考上大学才能改变命运”这样的理念,督促学习的目的是达到了,那么,适应社会呢?马加爵是一个令人痛心的血淋淋的例子,不得不让我们警醒。#p#分页标题#e#
任重道远,这是我第一次深刻理解这个词。
不能辜负的重托
小梅是一个弃婴,爸爸去外地做小生意的时候把她捡回来的,一个人抚养她长大,始终未娶。
小梅在读高中,是一所在县里教学质量很出名的学校,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她是我这次见到的最开朗的孩子,爱说爱笑,有想法就及时表达。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却跟普通家庭里长大的孩子一样活泼,在她身上找不到自卑和封闭的痕迹。我想,这一切应该都源于爸爸对她的爱。#p#分页标题#e#
爸爸今年已经六十多岁,靠种地、扎扫把去集市上卖,来维持家庭开销,供小梅读书。我们的志愿者跟爸爸说:“如果您生活上有困难,一定要讲,我们会向基金会申请提高您的资助金额。”爸爸说:“没什么困难,我还能干。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读书,实在不行,我把这房子卖了。”
就是这样一个坚强的爸爸,曾经两次找到妇联白老师,不是申请救济,而是说:“我现在身体不好,想把小梅托付给你们。万一哪天我不行了,请你们一定要管她。”白老师跟我们说这些的时候,眼里噙着泪水。
临分别时,小梅爸爸像是在客套,又像是在认真的对我们说:“你们都是她的姐姐,是亲姐姐。要是有一天让她去找你们,你们可要管她啊!”说了两次。目光里是期待,是恳求,也有试探。毕竟他心里没有把握,我们到底是一群突发善心的城里人,脑子一热,过后就忘了;还是在他万一不测那天,真的会帮助小梅。但我们是他的一丝希望,哪怕只有一丝,他也不想放弃。我在心里默默的发了一个愿,我要跟与小梅结对的志愿者一起,陪着这对父女走下去,一直走下去。#p#分页标题#e#
用心去做志愿者】
与小梅结对的志愿者叫谭灿,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她是我要学习的榜样。
谭灿在半年前参加走访,与小梅结对,这是第二次见面。半年中,她们通过几封信。谭灿很用心,她打电话给小梅的老师,了解小梅的学习和生活情况。老师说小梅住校的时候,不肯好好吃饭。爸爸每个月给她300元饭钱,她只花100,每天吃馒头咸菜,有时候还饿着不吃。爸爸问她为什么会剩钱,她说钱太多花不完。谭灿知道后就跟小梅说:“你如果现在不好好吃饭,身体出了问题,将来看病就要花更多的钱。”她的方法很好,小梅立刻就听话的吃饭了。谭灿还上网查询都有哪些学习资料适合高中生使用,给小梅寄去的习题和书,正好是她最需要的。这份用心换来的,就是两个人虽然只见两次,却像姐妹一样。小梅挽着她的胳膊,两人轻轻的说话,开小玩笑。那种融洽,表演不出来,也真实得让人无法描述。#p#分页标题#e#
一名真正合格的志愿者,就应该像谭灿这样。
结语
我曾经是个愤怒青年,总是不满意种种社会问题,也将这些问题的存在迁怒于政府、政策。通过这次走访使我的看法有了很大改观。如果没有妇联关怀,如果没有各级部门层层上报,我们就不能够得到这些贫困家庭的资料。
我也一度认为人口普查和经济普查这种事情,不过是走过场,弄虚作假罢了。但正是因为这样的普查,才让这些需要帮助的人进入我们的视线。#p#分页标题#e#
我眼里的政府工作人员,都是坐着没事干,白白拿工资。妇联的白老师却深深感动了我。她说:“有些家庭确实不符合救助条件,比如超生、不上户口等等,但是我们不能因为条件不符合,就看着活生生的孩子们不管。”
我终于明白了,政府也在努力去做事,虽然不能全部解决,但是他们也尽量能帮一个算一个。
再回过头来反观这次活动,虽然从组织筹备上、前期规划上、方案实施上,甚至志愿者的能力水平上,每一个环节都存在着各种各样不完善的问题。但是最起码,我们在做,我们会一点点的进步和提高。#p#分页标题#e#
我们的基金会年轻,我们的国家也同样年轻,与其坐在电脑前对着网站、微博发牢骚,不如跟大家挽起手,一起摸着石头过河。允许同行者犯错,包容每个人的缺点,总结经验,共同成长。
不要看别人做不做,好不好,要用自己的身体力行让“众志成城”不再是一句用来高喊的口号。